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,终于在黎明前渐渐停歇。
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铅灰色,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腥味。
押解队伍在寒冷的煎熬中度过了一夜。纳兰霏几人几乎冻僵,全靠意志力强撑。衙役们也疲惫不堪,哈欠连天。
唯有皇城司的几人,依旧如同石雕般保持着警惕。
县尉的眼珠布满了血丝,焦躁和不耐几乎达到了顶点。皇城司的步步紧逼和沈家的不断催促,让他如同架在火上烤。
他必须尽快找到机会!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,从古蔺城方向传来。
所有人瞬间被惊醒,紧张地望去。
只见一骑快马冲破晨雾,疾驰而来。马上的骑士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,浑身泥泞,但马术却异常精湛,直接冲向了皇城司所在的方位。
县尉心头一紧,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那骑士在赵乾面前猛地勒住马,甚至来不及下马,就急促地低语了几句,同时将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、似乎是个皮囊的东西递了过去。
赵乾接过那东西,入手沉甸甸,隔着油布也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混合着药味!他冰冷的脸庞上,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锐芒!
他快速打开油布一角确认了一眼,立刻重新包好,紧紧攥在手中,仿佛握着无价之宝。
他目光猛地射向县尉和押解队伍,之前的隐忍和等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和决断力。
“王县尉,皇城司现已查明,纳兰霏一案另有重大隐情,牵扯朝廷机密!”
赵乾的声音如同惊雷,炸响在清晨的山谷间,“本官现以皇城司巡缉副尉之身份,正式接管所有人犯。我命令你们,即刻解除枷锁,将人犯交予本官。违令者,以谋逆论处!”
“什么?!”
县尉脸色剧变,失声惊呼,“赵大人,这不合程序!府衙那边…”
“府衙那边,本官自会交代!”
赵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,猛地举起一面玄铁令牌,阳光下,“皇城司办案,遇紧急情状,有临机专断之权。你看清楚了,是要抗旨,还是要试试我皇城司的刀锋是否锋利?”
他身后的几名皇城司高手瞬间上前一步,手按刀柄,杀气腾腾。
那股久经沙场、专门对付魑魅魍魉的凌厉气势,根本不是县衙这些衙役所能抵挡的。
衙役们吓得纷纷后退,脸色惨白,无人敢与之对视。
县尉浑身颤抖,看着赵乾手中那面代表皇权的令牌,又看看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意,以及那个刚刚送达的、显然是关键证据的皮囊…
他知道,大势已去,再敢阻拦,赵乾真的会当场格杀他!
他双腿一软,几乎瘫倒在地,无力地挥挥手:“放…放人…”
皇城司的人立刻上前,迅速而专业地打开了纳兰霏、夸蚩等人身上的枷锁和铁链。
沉重的枷锁卸下,纳兰霏几乎站立不稳,被夸蚩一把扶住。
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目光落在赵乾紧紧抓着的那个油布包裹上,心脏狂跳起来。
那是…福伯带来的?
我们成功了?!
夸蚩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,与纳兰霏对视。
俩人眼眸中,都闪过一丝惊喜。
……
然而,几乎就在同一时间。
深山的那个潮湿山洞外。
一场惨烈而无声的对决已然落幕。
灰袍老者站在洞口,灰布长袍上沾染了几点不起眼的暗色污渍,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加苍白了一丝。他手中那面黑色小幡上的符文,光芒略显暗淡。
洞内,石阿公靠坐在洞壁,胸口不再起伏,生机彻底断绝。
他瞪大了眼睛,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不甘的神情,但嘴角却残留着一丝诡异而扭曲的笑意。
他的身体周围,散落着几只已经僵死、身体破碎的晶莹蛊虫。
而在他的左手手心,紧紧攥着一片从对方衣襟上撕下的布条,布条上用鲜血画着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,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、像是“宇”字缺了半边的血痕。
是的,石阿公终于知道对方来路了。
自己最终的殊死一搏,终于撕裂了对方衣物,让他死前看见了藏在对方衣内的令牌。
其中沈家能找到蛊术如此高的人,他早该想到对方肯定不只是欠沈家人情那么简单,肯定有更高的人出面相邀。而在泸州地界,能有如此权势的,也只有那一人。
只可惜,现在他死了,但他知道,自己留的线索,一定会有人知道。
所以,他带着笑意走了,他很清楚,只要案子结束,这帮人还是会陪自己的。
那名灰袍老者缓缓走进山洞,冷漠地看了一眼死去的石阿公,目光最终落在他紧握的左手上。
他蹲下身,枯瘦的手指轻轻一拂,石阿公僵硬的手指便被迫松开,露出了那片染血的布条。
看到那个古怪符号和半个血字,灰袍老者那古井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神情变化。
“不好,他怎么知道的。”
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手上的胸口,然后感知到胸口放着的令牌,失声低语。
他再也顾不上检查石阿公是否还留有其他后手,甚至顾不上原本打算使用的“搜魂蛊”,猛地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迅速冲出山洞。
现在事情的危机程度,已经不是他所能把控的了。
古蔺城外,老猎户老王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,终于看到了城门轮廓。
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傻笑,感觉自己完成了天大的使命。他只想赶紧回家,看看窝棚里那个老哥怎么样了。
然而,他刚走到城门口附近的一条僻静小巷。
突然,两个原本靠在墙边看似闲汉的人,一左一右地夹住了他。
“老王头?这么早进城啊?”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问道,手却如同铁钳般捏住了他的胳膊。
老王头心里咯噔一下:“啊…是…是啊,进城卖点山货。”
“卖山货?”另一人冷笑一声,目光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满是泥泞的裤腿,“你的山货呢?我看你是去给人送了什么‘货’吧?”
老王头脸色瞬间煞白:“你们…你们是什么人?”
“跟我们走一趟吧,沈大公子想谢谢你呢。”那人声音冰冷,不容反抗地将他拖向了小巷深处。
老王头挣扎着,却无济于事,眼中充满了绝望。
他没想到,自己最终还是没能躲过。
而在不远处的一个阁楼上,玉娘凭窗而立,恰好看到了小巷里发生的这一幕。
她红唇微启,轻轻呷了一口热茶,眼神淡漠。
“小姐,要插手吗?”红袖低声问。
玉娘放下茶盏,轻轻摇了摇头:“一个无足轻重的猎户而已。沈家正在气头上,总要让他们泄泄火。咱们要大局为重,至于这个猎户,让里面的人注意,争取能保住他一条命即可。”
她的目光投向城外远山。
“接下来…该轮到我们落子了。去,让我们的人,把最新的消息报给赵乾赵大人。”
“顺便…再给老家送封信,就说…古蔺的鱼儿闻到了‘宇’字的腥味,开始咬钩了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