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娘来请了谢安坐在楚婉身旁,那些站着的妇人便开始往两个新人身上洒红枣桂圆等干果,寓意两位新人早生贵子。
不过这些干果虽然不大,打在人身上却还是疼的,楚婉下意识躲了顿,谢安则往她身边侧了侧身,将那些干果悉数挡了下来。
“咱们驸马爷可真疼公主啊……”有大胆的仆妇起哄道。
“疼好啊,多疼惜些,明年可就一抱抱俩。”有人应声道。
本就喧闹的喜房此时在这句话的烘托下,更加闹哄了起来,满屋子的笑声,洋溢着浓厚的喜气。
楚婉本就打了一层厚厚的腮红,这会儿更加红得跟被炭火烤过了一样,从耳根蔓延而过,直接连锁骨处都泛着微红,真真是红透了。
谢安唇角挂着笑,俨然觉着这起哄话语十分顺耳,加上他心情本就大好,随即道:“都有赏。”
那这个仆妇哪个不是喜笑颜开,纷纷道谢,由狐若带下去领红封去了。
等人都出去了,按道理新郎也不能一直陪着新娘在洞房里待着的,得出去敬酒去,趁着这个功夫,新娘也该换装沐身了。
谢安走时似乎丝毫不顾及楚婉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粉,对着脸就亲了下去,紧接着,贴在她耳边,沉着嗓音道:
“你洗好,我去前头敬个酒,去去就回。”
末了,又道:“要是饿了,就吃点东西,吃饱了,才有力气干活。”
他这话说得极其暧昧,尤其后一句,带着几分戏谑笑意,又仿若饿兽即将开荤,带了压抑的饥渴,忍不住咆哮了一声,咆哮之后,就是饱食一顿。
楚婉刚开始还有点懵,没理清楚谢安这番话的意思,但是等他已经走了,她才渐渐反应过来。
靠……
她恨不得将刚刚掀下来的红盖头再戴回去,简直要被这些荤话弄得又羞又恼,但是羞愤过后,又是一通后怕起来。
今晚能不能……就单纯的睡觉觉?
————
前厅到了吃酒席的时候,可谓此白日里迎亲还要热闹。
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,包括各种好友同袍,将平阳侯府围得水泄不通,婚宴的宴席摆满了大厅跟院子。
谁都想跟着沾点光和喜庆。
要说最热闹的,当属萧玦那一桌,在那里划拳喝酒,好不热闹。
魏洵被萧玦他们拉着,分明是谢安大婚,倒搞得好像是他大婚一般,这些人不给谢安灌酒,反而猛给他倒酒。
说实话,谢安还要等着晚上洞房,他自己十分自觉,几乎没沾什么酒,再加上萧玦在收到谢安的犀利目光后也不敢随便给谢安倒酒,所以纷纷就将注意力引到魏洵身上来了。
他们之前可说好了,今晚务必要从魏洵嘴里套出话来的。
要说人多就是好,平日见不到的,或者故意躲着的,总能有极大的几率碰上。
就譬如魏洵跟赵岚,此时就只有一桌之隔。
“魏兄,今日谢兄大喜的日子,你总得多喝两盅,不然就是不给咱老谢面子啊。”萧玦不断给着魏洵添酒。
其余人则在一旁迎合道:“就是就是,哥几个难得聚在一起,定要喝个尽兴,魏兄你这些天也都不怎么跟兄弟们走,搞得咱们还以为你失踪了呢。”
望着手里的酒杯满了又满,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魏洵却是一句话都不说,仰头就喝。
一杯又一杯,好似永无止境。
他急需用酒来浇灭心火。
自从西北回来后,他这心里就从未踏实过,反而被府里的事情压的喘不过气来。
他父亲现在由于中风只剩一口气吊着,虽然最近有所转好,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人一挺,就没了。
全家人都指望着他承袭爵位。他爹是魏国公,理所当然,这爵位,就该落在他这个独子身上。
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继承的欲望,但是他也不能置家业于不顾,再加上背地里又有二房三房不断动手脚,甚至于一些旁支都开始打着爵位的主意,他这时才意识到,此时的他,腹背受敌。
他们家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安逸。
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全部涌了出来。
所以他屈服了。
他选择继承爵位。
他选择成家,完成他爹的夙愿。
他清楚,家里的人不会接受他喜欢男人的事实,他也不敢让他们知道。
这对于他们来说,可能想都没想过,比之于改朝换代更来的令他们震惊,当然,以前他自己也从未想过。
他也很清楚,他跟赵太医是不可能的。
赵太医不喜欢他,会躲着他。
在赵太医眼里,可能会觉得,他是变态。
他的所作所为,会让他恶心。
所有一切的一切,都逼着他将心思藏起来,然后,悄无声息地扼杀掉。
这些天,他不断流连花楼,努力想让自己回到以前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,以前如何,现在也如何。
可是,他总感觉自己缺了什么,心中总是空空如也,看着那些身段袅娜长袖善舞的舞姬,甚至于轰动一时的花魁,哪怕她们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,他除了无感,便只剩下烦躁。
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。
他开始看他以前讨厌的经书,反反复复翻阅过无数遍,努力让自己有事做,让自己沉下心,可是很难,太难了。
后来,他试过将自己锁在屋子里,用短匕割手来麻痹自己。
每次一控制不住地想到那个人,他就割自己一刀。
温热的血液从肌肤中流出。
以及伤口传来的痛感。
只有这时候,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。
痛会让他忘记一切。
让他不会再去想其他。
这种感觉几乎让魏洵着了迷。
在那之后的几天后,哪怕得知赵太医从西北回来了,他也没有再找他,随着伤痕越来越多,他已经不会再想着去找他,他已经将他淡出了他的世界。
可是今日酒宴上。
他那颗由压抑而平息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。
只是因为想到他坐在隔桌,离他那么近,他的心思便再一次被引动,在胸腔,在脑海,不断咆哮着,几乎叫嚣着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开来。
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之前所做的,都是徒劳。
只要心底有这欲望在,他永远见不得光,永远到不了彼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