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长乐忽然往旁边移了两步:“这么爱哭,那以后可得离我远一点。把自己的福气哭没了是小,把我的福气哭没了事大。”
李漫:“……”
陈淑情:“……”
陈夫人:“……”
陈夫人脸上那强撑的假笑彻底碎裂,保养得宜的面皮不受控制地隐隐抽搐。
她死死盯着沈长乐,眼神惊怒交加,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乡下来的未来儿媳——这哪里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?
分明是披着月白云锦的罗刹,程家养出来的女儿,骨头竟硬得硌人,狠得戳心!
沈长乐却不再看她,仿佛眼前的伯爵夫人与哭也不是,不哭也不是的表妹皆如尘埃。
她转向面无人色的陈淑晴,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、仿佛只是赏花遇雨般的神情:“淑晴妹妹,看来今日府上这名花,是赏不成了。既有贵客身体不适,长乐不便久留叨扰,告辞。”
说罢,她微微颔首,带着孔嬷嬷、朱影等人,在满室死寂的复杂目光中,从容不迫地转身,步履沉稳,径直离去。
那挺直的背影,如青松傲雪,遗世独立,将永宁伯府精心布置的这场鸿门宴,连同那些贵女们引以为傲的京城“贵圈”格局与浅薄心机,无声地、彻底地碾得粉碎。
陈夫人死死盯着那决然远去的背影,又看看地上哭得妆容尽毁、仪态全无的侄女,再看看自己失魂落魄的女儿,胸口剧烈起伏,一股腥甜的郁气猛地堵在喉间,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!
这个处心积虑的下马威,非但没能压住沈长乐半分气焰,反而让永宁伯府彻底沦为了京中笑柄!
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,这沈长乐……心机之深,手段之利,气魄之强,绝非池中之物!
这桩婚事,只怕是……引狼入室!
……
得知堂堂伯爵夫人,亲自出面,居然还被程诺那个外甥女三言两语就给击退,萧彻不屑冷笑,真是烂泥扶不上墙。
显而见易,沈长乐那黄毛小丫头确实有两下子。
难得能得程诺那厮的重视。
萧彻开始期待程诺回京了。
“派个人,把程诺进京的消息,透露给陈夫人。既然是姻亲,必定要多加走动,方能亲切,不是吗?”
看着主子脸上擒着的看戏不怕台高的劲儿,萧文涛心中默默为那沈氏点了根蜡。
就算那沈氏有才干,有见识,毕竟只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,被自家主子这么盯上,已能预料此女的凄惨下场。
萧征,那个从三品实权大员,在自家主子手上都没走过三招,便惨然败北,灰溜溜地被逐出萧氏家族,成为过街老鼠。
主子余怒未消,一脚把他踩进泥地,不但剥夺了功名,沦落为白丁,甚至三代以内的子孙都不得考取功名。
最多二十年,一家子只能沦落为面朝黄土的庄稼人。
怎生一个惨字了得!
……
陈夫人被沈长乐狠狠落了面子,气得肝疼,连着几日食不下咽。
每每想起沈长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犀利如刀的话语,她就如鲠在喉。
这份不甘心,如同毒藤般在她心底疯狂滋长。
恰在此时,她听闻沈长乐那位能量惊人的小舅舅程诺进京了,程家要大摆接风宴,遍邀京中姻亲故旧。
“好机会!”陈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。
她立刻以未来姻亲的身份,厚着脸皮也要了一张请柬。
她打定主意,要在程家这众目睽睽的席筵上,当着满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妇们的面,寻个由头,狠狠败坏沈长乐的名声,一雪前耻!
她就不信,在程家自己的场子上,沈长乐还能翻出天去?
与此同时,沈长乐也正带着父亲沈坤前往程家。
沈坤得知能去程家赴宴,早已是望眼欲穿。
自从程氏去世,他与程家这棵参天大树的关系便日渐疏远,尤其是续弦林氏入门后,更是断了往来。
这次全靠女儿这根“纽带”,他才得以踏入程府这昔日也算半个主子的地方。
程府仆从如云,往来皆是非富即贵。
沈坤跟在女儿身后,踏入这陌生的高门大院,心中五味杂陈。
青砖黛瓦的程府,高脊深檐,屋宇连绵,在晨光中铺陈开一片沉稳的阴影。
饶过那气势恢宏的竹节祥云影壁,迎入眼帘的并非金碧辉煌的张扬,而是一种沉淀了时光、深阔无边的气象。
前方洞开的门扉,如同巨兽之口,幽深莫测。
这让他又想到了十二年前的程诺,三分凉薄,五分讥诮,另带十二分的冰寒,每每想起,便如针刺般,让他全身不得劲。
可连续半个月闲赋在家的窘境,嫡次兄摊开双手无能为力的告诫,又让他不得不把最后的希望放到这个从小就不好惹的小舅子身上。
他深吸口气,随其女儿一同被迎入二门。
二门进去,又是长达十丈阔五丈的青石铺就的涌道,正前方连接三进院的院门,长廊左右种了翠竹芭蕉,还搭了藤蔓架,行走其中,上能避艳阳,下能赏风光。
光这个涌道,程家的账力,可见一般。
涌道左边则是高高的围墙。
程家的姻亲故旧们,多是高官显宦、世家大族。
他们见到沈长乐,自然是热情招呼。
就算没见过沈长乐,在得知她身份时,也乐意给上亲切的笑脸,亲昵地唤着“长乐”、“乐丫头”,赞她气度不凡,颇有程诺的风范。
可目光触及她身旁的沈坤时,那份热情瞬间冷却,只剩下疏离和审视。
“这位是?”一位身着紫檀色锦袍、气度雍容的老者看着沈坤,眼神带着几分探究。
旁边立刻有人“好心”提醒:“哦,这位啊,就是程家已故姑奶奶的丈夫,通州沈氏的沈坤,沈十三郎。啧,就是那个……为了新人,作贱死了程家姑奶奶还把程姑奶奶留下的唯一血脉,我们长乐丫头,给赶去了江南外家的那位。”
此言一出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。
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冷淡的目光,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讥讽。
“哦——原来是他!”
“竟还有脸来程家?”
“可不是吗?程二姑奶奶在天之灵,不知作何感想?”
“为了新人宠妾灭妻,害死原配,还有脸踏入前岳家大门?”
“对待元配嫡女如此凉薄,也好意思踏进岳家门?”
“程诺怎的不踩死他,给姑奶奶报仇?”
窃私语声不大不小,却清晰地钻进沈坤的耳朵里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面皮火辣辣地疼。
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