邬景和自信一笑,朗声开口:“兄台此言差矣。”
此语一出,大家又被邬景和吸引了,学子们昂头张望,想听听他要说什么。
“哦?”那个乡生双眼微眯,定定看着邬景和。
“你倒是说说。”底下的学子急不可耐,催促道。
邬景和娓娓道来:“观诸朝堂,礼制实乃国之柱石,稳社稷、驭朝堂。朝堂议事,文东武西,品级有序,官员们依秩进殿,三跪九叩,山呼万岁。
于此森严礼制之下,权力分配泾渭分明,职分责任一目了然,上可令行禁止,下能恪尽职守,政令畅行无阻,犹如车走熟路,舟行顺水,王朝得以长治久安,繁荣昌盛。
聚焦市井,礼制恰似和风细雨,润人际、睦闾阎。家族得以团结,友朋愈加深厚,市井之间一片祥和。
溯源文化,礼制仿若悠悠古韵,传薪火、续文脉。阖家欢聚,遥寄相思。”
哪知底下的学子根本不买账,甚至有嘘声:“这是什么冠冕堂皇之词。”
刚刚提出质疑的那个乡生面带不屑,冷哼一声:“在下说的是礼制之弊,你说的是礼制之利,根本不是一码事。”
“对啊,胡兄跟你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。”有乡生帮腔。
“下去吧!你,竟然还是新科状元,如此都能得状元,我也能当。”戏谑之声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。
站在身侧的庄雨眠有些急切,想出口阻止乡生胡乱言语。
“先看看,我相信邬大人足以应付。”邱予初拉住庄雨眠的手臂,面上仍旧一派气定神闲,笑意吟吟地望着邬景和。
正当邬景和看过来,邱予初略略点头,示意他继续。
邱予初相信邬景和不是这般浮于表面的人。
邬景和看到邱予初坚定信任的眼神,心中热血沸腾,勾唇一笑。
“大家稍安勿躁,礼制一事本就因为世人所处立场不同,而看待不同。它有利有弊,我今日便和你们辩一辩是利大于弊,还是弊大于利。”
“切,这还用得着说嘛,定然是弊大于利了。”有人呛声。
“非也!”邬景和继续说道,“远的不说,就说本朝,三年前,本朝十公主邱予初以一己之力通过科举考试,陛下恩典允许所有适龄女子参加恩科。”
“所以今日才能在此处见到女乡生的身影。礼制之下自有革新与进步。怀济民之心,筑百姓之福基。”
“反观元安周边部族,并无礼制约束,柔然等地女子尚且只能是男子附庸,这不是礼制之利吗?”邬景和说完,看向底下零星几个女乡生,“女乡生可否赞成在下所说?”
几个女乡生站起身来拱手拜道:“先生所言极是,正是因为十公主敢为人先,在下才能受到陛下恩泽免于困囿。在下认为这就是一种礼制之利。”
邱予初挑眉一笑,略略点头,顽石凝聚,终有缝隙,逐个击破才是王道。
现下已有乡生持不同意见,乘胜追击才好。
邬景和趁他们愣神之际,继续输出:“陛下自来广纳四方贤能,重视太学,修葺学府殿宇,置经史子集、天文地理诸般典籍,聘鸿儒硕学为博士、助教,传道授业。
又诏告郡县,遴选良家子弟,不论出身贵贱,唯才是举,送入学府,冀以学养润其心田,育济世之才。”
“大家可以反观前朝,数千年来,世卿世禄制包揽朝堂要职,直接限制百姓上升通道。 ”
再是察举制,可是后来呢?出现“举秀才,不知书;察孝廉,父别居”的现象。
再后来就是刚刚乡生所说,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士族”的九品中正制,可是那只是过去。
现下元安盛行科举制,它打破门第限制,为寒门子弟提供了晋升通道。所以你们今日才能受时代福泽,坐在这里听学。”
掷地有声,直击要害,邱予初面上欣赏之色尽显。
底下鸦雀无声,刚刚还激愤的乡生此刻噤若寒蝉。
邬景和眉眼一挑,目光轻移,看了一眼邱予初又转向乡生。
“大家不是说江浙一带人才济济,高中状元很容易吗?我,邬景和,蜀地人士,而且今岁是我第二次参加春闱。”
刚刚质疑的胡乡生眸光微闪,面色复杂。
“蜀地,大家知晓吧?西南偏地,四面环山,交通闭塞,出入受阻,艰难程度比岭南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
“作为当地第一个参加春闱的府生,我承载着全村的希望,进京赶考,可惜确实因自身不足落榜,而且因为心中壁垒,仇视女子恩科,做了一些错事……”邬景和垂下眼眸。
半晌,复而抬起头,转眼看着邱予初,眸光逐渐坚定,继续说道:“好在遇见泽世明珠指点明津,驱散心中阴霾。于是奋发图强,终在今岁蟾宫折桂。”
“大家可以想想柔然、鞑狄,这些部落虽在元安周边,但是仍旧以部族群居,逐水草而居,驯牛羊为生。温饱尚存问题,何来礼制革新一说。”
“以上桩桩件件都说明元安所奉礼制之利大于弊。”邬景和高声收尾,目光逡巡四周,“不知各位做何想?”
邱予初也扫视底下乡生,一片寂静,再无半点不平之声。
邬景和眉眼带笑,望着刚刚的胡乡生,拱手问道:“不知阁下意下如何?”
胡乡生回之以礼,眸底划过欣赏之色:“听君一席话,才知心中偏见根深蒂固,幸得兄台拨云见日,在下受益匪浅。”说着坐下,“还请兄台继续讲学。”
邬景和面色松动,略略点头,继续讲起来:“接下来,咱们讲讲农桑与商贸如何平衡!”
“立国之初,当以农桑为重,固本培元。彼时天下初定,物力维艰,人力、财力、物力宜聚焦农桑。开垦荒田,兴修水利,改良农具,使百姓衣食有着,方可稳定人心,为后续发展攒聚力量。
待农桑初兴,物资略丰,便可审时度势,适度开放商贸。辟丝路,开榷场,整饬市肆,规范度量衡,立公平商税,促商贸蓬勃,借其活力添国之羽翼……”
邱予初眸光闪烁,看着底下的乡生都在认真听讲,心下一阵欣慰,邬景和自然也是堪用之才。
“是何人在此讲学?”粗犷之声由远及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