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随后他逼问季应奇,他二人一拍即合,在这瞬时的转变,并无外人与其接触,唯一的端倪就在这顿晚饭。
我命夏临查过,因寺中人手不足,低等差卫要轮职杂事,而那天负责送饭之人,恰是那位曾伏击过夏临的杀手,亦在后来,宋寺正妄图告诫于我时,从旁监视。
因此,定是他对宋寺正与季应奇进行了胁迫与安排,两人才形成了那份认罪口录。”
“沈少卿,可需老夫提醒你,你故事里的这位杀手,如今也不知所踪。”
沈砚未理,继续道:“大人坚持将季应奇定罪,又三番五次设计除掉被我意外带回的假人,我原本以为,大人是与季尚书合谋而为,意图救出季应奇,再毁灭证据。
然而,在明确大人知晓季应奇并非真凶,却依然如此行事后,下官立时想通,大人与背后之人,恐怕和季尚书并非心向一处,但你们目的为何,下官却一直迷惑,直到今夜之事,才终于将下官点悟。”
沈砚扬着唇角,“你们一直以来,所谋之事,皆为拿住季尚书的短处,如今假人被刑部所捕,加以询问,便会牵连出诸多真相,介时真的季应奇也就时日无多,你们种种骗局亦会被拆露,因此,你们便设局将季有然拿下。
而恰好芳菲身上有你们所寻之物,一举两得”
“这老夫便不懂了,季郎中与你不顾律法前去淮水楼玩乐,可是老夫逼迫,何来设局一说?”
“因为你得知夏临询了案发当夜之事,下官必会去查,因此提前安排管事妈妈报信,那黑衣杀手才是与你勾连之人,张御史前来则是意外。寺卿大人,下官所言,可需指正?”
裴寺卿静默片刻,却忽而轰然而笑,“沈少卿,老夫敬佩你一番匪夷所思的猜测,但依老夫看来,以上种种,你皆无实证,你说脏水怎么泼便怎么泼,老夫也无需与你一般见识,凭白做低身份。
为防给你再添些胡诌的内容,老夫已然在你来时,便差人去请了张御史,想必他对你的行径定有一番论断。至于季郎中,老夫定会好好相待,你大可安心。”
他的笑容咧成玄妙的弧度,似是用此渲染着己胜。
“无妨。”沈砚静静看他,“毕竟是大人的下属,下官与大人思虑相仿,也在来前便通报了季尚书,想必他也正在路上,届时下官所言之事,也好一一佐证。”
*
“东家,刚才过去的可是季府的马车?”长福探头望着。
“应该是。”苏昭也跟着看去,“希望能赶得及才好。”
“那季大人吃了我做的甜汤,自是吉人天相,东家放宽心。”
“如今情形,岂能放心。”苏昭叹息一声,“走吧,我们还有要事需办。”
她带着长福一路疾走,不到一刻钟便赶回淮水楼。
如今楼中不复方才繁丽,成串明灯在风中飘摇,竹骨相撞,不再为点缀琉璃光色,而是平添萧冷寂瑟。
客人四散而去,生怕惹上是非,官差问过话,又盘查一番,便带了相关人等收队。
剩下的姑娘们则三三两两,愁云惨淡地或抱或靠。
短短数日,楼里接连去了两个姐妹。
饶是见识广杂的风月女子,也一时心有戚戚。
苏昭寻看一圈,一眼识到正偎坐一旁的绿玉,连忙走去,轻声道:“绿玉姑娘,你可见到乔妈妈了?”
“妈妈被官差带走了。”绿玉迷茫抬头,看清来人后,眼中亮了几分,“你是方才在楼上,和沈大人他们一起的那位姑娘!”
苏昭颔首。
“沈大人可还好?那帮官人说,是季大人杀了芳菲,可是刚刚他明明和沈大人一路走了!”
“并不。”苏昭轻声道:“是沈大人托来我楼中,看能否寻到些证据。”
绿玉扶着一旁桌案站起身,“姐妹们,大家都过来!”
苏昭一怔。
她扬高声音道:“这位姑娘,是受沈大人委托而来,大家都知道,沈大人替抚瑶报仇雪恨,从未轻看咱们倌伶身份,如今芳菲又死了,大家能帮便帮,好让沈大人早日也为她报仇!”
四散在堂中的姑娘逐个凑拢。
“不是说惹事的是季家的二少爷,怎么连沈大人也牵连!”有姑娘追问。
苏昭道:“此事稍后我为各位姑娘做解,眼下时间急迫,姑娘们可有谁对今夜之事有所了解,简要给我说说。”
“今夜是我最后一个见到芳菲的。”绿玉道:“几位大人走后,我便和芳菲也一起从楼顶下来,芳菲不知怎的,忽然说,她想去抚瑶的房里看看。”
苏昭眉心一皱,“抚瑶的房间?”
“我当然也是奇怪,楼里姐妹谁人不知,芳菲和抚瑶最是针尖麦芒,说起来,也都是芳菲不对,她总介怀那转缠抚瑶的许老板,抚瑶向来都让她三分。
我今夜实在烦累,心道可能是她今夜见了沈大人,想起诸多往事,心有所触,便没多追问,由她自己去了,可谁知、谁知……”绿玉语下一哽。
“谁知芳菲竟死在了抚瑶房中!”一旁一位身着杏色裙衫的姑娘接道:“是我路过抚瑶门前,忽然听见里面有些动静,之前就传说这间闹鬼,赶紧叫了妈妈来,谁知开门一看,芳菲竟倒在了床塌上。
我原以为是她睡着,踢踹了什么东西,凑近一看,她竟圆瞪双目,脖颈上勒着条带血的丝布,已然断了气。就和抚瑶当时一个样子!”
“丝布你可看清样式?”
“就是寻常的纱料,但听后来官差说,是芳菲的外衫。”
“绿玉。”苏昭转头看回:“当时在楼顶,御史训斥后,两位大人将蒙面的纱布摘下,随手放在了地上,你们走时,可曾拾起?”
绿玉蹙眉深思片刻,断然摇头,“不曾。”
“也就是说,我们走时,那纱帛仍在地上,转头却又成了勒死芳菲的工具,且还染了血迹。”
“姑娘说的不错。”绿玉惊道。
“你可曾注意,芳菲姑娘身上是否有伤?”苏昭又转向杏衣姑娘。